杨苒苒面上依然维持着浅笑,甚至还能与邻座的夫人交谈,其实内心也有些打鼓。
“母亲宽坐,女儿去去便回。”杨苒苒决定亲自跟过去查看。
杨氏心头一紧,连忙抓住她的衣袖,低声叮嘱:“千万小心!离得远远的瞧一眼就好,莫要靠近叫他发现了端倪。”
杨苒苒点头应是,抽出衣袖,心中不屑,杨氏就是太过胆小,不能成事。
不远处,杨康的脚步亦是紊乱不堪,深一脚浅一脚,手中的酒壶随着他的摇晃叮当作响,醉态不似作伪。
杨苒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像只是随意散步,目光紧紧跟着杨康的身影。
最终,她亲眼看着杨康与青慈阳前后脚踏入了布置好的院落。
保险起见,杨苒苒寻了个不远处的凉亭坐下,远远看着此处。
……
青慈阳被那丫鬟半扶半架着进了厢房。
甫一踏入屋内,一股若有似无、甜腻得发闷的香气便丝丝缕缕钻入鼻腔。
青慈阳一闻便知,是极浅淡的催/情香,专门为此刻助兴所用。
她越发显露出晕沉乏力,任由那小丫鬟将她往床榻方向引去。
小丫鬟并未警惕,正欲将她推倒,青慈阳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,借着身体倾倒之势,手腕一翻,将早已藏在袖中的银针精准刺入了丫鬟颈后的穴位。
那丫鬟连哼都未哼一声,立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,青慈阳顺势将她安置在了本来为自己准备的床榻之上。
做完这一切,青慈阳立马拿出帕子覆面。
刚把纱幔放下,就听见身后紧闭的房门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被缓缓推开了。
青慈阳心头一紧,想寻个角落躲起来,就听见一个低沉沙哑,带着一丝熟稔的男声响起:“好久不见了,青慈阳。”
这句话,如同平地惊雷,在青慈阳耳中轰然炸响!
什么意思?!
这一世,他们二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。
她眉心狠狠一跳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,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。
青慈阳猛地转身,警惕看向门口逆光而立的人影。
屋内光线昏暗,烛火在角落跳跃,将陈康的轮廓勾勒得模糊不清。
但青慈阳却清晰地感觉到,陈康那双黯淡了无生气的眼睛,此刻正穿透昏暗,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。
那目光阴冷、湿滑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,正悄然无声地将她缠绕包裹。
仿佛被毒蛇盯上,阴湿而窒息。
“陈大公子,”青慈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“私闯女眷歇息之处,口出妄言,这是何意?”
陈康短促地笑了笑,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:“别装了,我知道你已不是原来的青慈阳了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,甚至有些过分的熟络。
陈康走近,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,另一半隐匿在了暗处。
“巧了,”陈康的嘴角在光影交错处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,眼神幽深如古井,“我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。”
他几乎与青慈阳只有一步之遥,药味和酒气扑面而来。
重生。
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青慈阳脑海中炸开!青慈阳大惊,她瞳孔骤缩,只一瞬,拔下头上发簪就朝陈康的脖颈刺去。
寒光闪烁,带着决绝的杀意。
陈康却躲也不躲,只是被青慈阳这突然的冲力撞得向后踉跄,“砰”地一声闷响,瘦削凸起的脊骨重重地撞在身后的门板上。
发簪的前段,尖利危险,距离他惨白泛着青色血管的脖颈只有不到一根发丝的空隙。
在如此近的距离下,陈康非但没有恐惧,反而微微侧过头,仔细地看着青慈阳的脸,倏地笑了。
“重活一世,你倒是精明了许多。”陈康轻咳一声,嗓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喟叹和嘲弄。
“可还是那般,狠劲不足,优柔寡断。”
话音未落,话音未落冰凉的手指犹如毒蛇般缠上了青慈阳的侧脸。
“啪——”
青慈阳如同被火烫到一般,猛地后退一大步,将他的手狠狠拍开。
她刚才那一刺确实存了试探之心,想看看他究竟是真知道什么,还是故弄玄虚。
杀他?在将军府内,她绝不会做此授人以柄的蠢事。
然而眼下看来,陈康的反应和话语只有一个解释。
陈康,同她一样重生了。
见青慈阳只是瞪着自己,紧抿着唇一言不发,陈康不再逼近,反而顺着门板滑坐下去,将酒壶中的酒尽数饮尽。
“重活一世啊……”他抹去唇边的酒渍,声音带着宿命般的疲惫和嘲讽,“你怎么还是这般容易就着了别人的道?今日这精心设下的局,是为你我二人量身定做的陷阱。”
青慈阳的心念转动。
陈康的重生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,瞬间搅乱了她的全盘计划。
利弊得失在她脑中飞速盘旋:他是敌是友?是变数还是可利用的棋子?他此刻揭露身份的目的又是什么?
陈康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,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,“难道说,你我二人前尘未了,今生还要……”
“闭嘴!”青慈阳厉声打断他,“你有你的双双姑娘,此生我不嫁你,对你对我,都是解脱。”
陈康听到“双双姑娘”这个名字,神情明显怔忡了一瞬,眼中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,似乎想辩解什么,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。
“我本是将死之人,拖着这副残破躯壳,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琢磨那些情情爱爱,镜花水月。”他似是回答,又似是自言自语,“倒是你,正值大好年华,眼前这困局,你打算如何破?”
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。
青慈阳前世就与陈康无甚交集,甚至未曾同床共枕过,但今生阴差阳错的却成了“同类”。
陈康此刻流露出的状态,分明就是对重活一次依然是将死之人的绝望与疲惫,对她也并无侵犯之意的态度。
这让青慈阳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了几分。
此人,或可勉强一信?至少暂时不会搅局。